时空穿梭回一百多年前,帝都皇城,封建垂暮,游历西学的士子们在接受了西方文化的洗礼之后,渴望社会变革。在此大背景下,1898 年 6 月 11 日,27 岁的清光绪帝一纸《明定国是》诏书,维新变法拉开了序幕。作为废八股、兴西学的举措,北京大学的前身京师大学堂开堂授课,名儒大绅开讲明义,年轻学子翻卷西学,接受先进文明的熏陶。一时,自由之风在京城风起云涌,中国教育逐渐从封建礼教的桎梏中摆脱。
中学为体,西学为用。为了让学子们获取的新知识学以致用,1906 年,京师大学堂教育系建立了实习基地,京师大学堂附属高等小学堂自此创办,成为中国现代小学教育的肇端。
燕京大学建立于 1919 年,其前身是美国教会在北京一带办的三所教会学校,外教援学,西风愈浓。1921 年,燕大校长司徒雷登获得捐款,在北京西郊购买了数处前清亲王赐园,聘请建筑设计师墨菲进行总体规划,建造了近代中国规模最大、质量最高、环境最优美的一所校园。1923 年,燕京大学建立附小。
1952 年,燕京大学归并北京大学,校址“燕园”成为院系调整后的北京大学校园。燕大附小正式更名为北京大学附属小学。
1960 年暑假,北京大学附属小学搬迁至北京大学燕东园南片的王家花园。此地位于北大边缘,极为安静,园内苍松翠柏,果木成林,花草繁茂,还有多栋古建筑。
而今,北京大学北面的圆明园早已是断壁残垣,西面的颐和园虽然风韵依旧,却已不复旧时帝王辉煌。而在两座行苑咫尺之遥的一隅,在中国学术思想的汇聚之地,静静地伫立着这样一座小学校。它位于北京大学东隅,与清华大学西南校区紧挨,藏身在中国两所最顶尖的高校之间。它已然百年,却不事张扬,初次来访的客人,稍不留意就会在绿树丛中错过它的校门,但轻轻推开那扇铁门,豁然开朗。
一所小学校,一副大气象。就如同北大燕东园的王家花园,北大附小的儒雅恢宏之气弥漫扩散,丝毫没因邻近的皇家行苑、高等学府而遮蔽锋芒,相反却一脉相承,脱颖而出,沿袭古风,传承新学,如今已然成为新中国小学教育之翘楚。
一、我自豪,我是北大人
尹超校长总说 :我自豪,我是北大人!北大附小现在、曾经的老师学生们,提起北大附小,也是一脸骄傲,因为他们是北大人。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的是北大的血脉,骨子里镌刻着北大的精神!
北大附小处于北京中关村核心地区。在这一带,中关村一小、二小、三小、四小、清华附小、人大附小等小学名校云集。北大附小之所以声名远播,并不是它追求考试成绩上的年年第一,而是北大附小的学生学习负担轻、快乐成长是有口皆碑的。附小男老师比例大,高学历人才多,老师综合素质高,这都是家长们慕名而来的重要因素。不仅如此,孩子的学业成长,孩子的全面发展也为全社会所共睹。在北大附小,有不少儿童歌星、儿童影星,每年重点中学的录取率在市里也遥遥领先。担任附小十余年校长的尹超对此自信满满 :正是由于我们办学的方向科学,治校的思路正确,各种思想风气营养得当,我们才有了今天的声誉。
北大附小最鲜明的文化是什么?经常有人这样问尹超,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告诉人们 :我们北大附小最鲜明的文化就是北大文化!北大附小是从北京大学的精神大厦中孕育出来的。一个多世纪以来,北京大学用自己的文化传统撑起了中华民族的思想旗帜,北大附小脱胎、成长、发展于这样的母体中,其延续百年的学术精神、文化活力在这里经年累积,绽放出迷人的光彩。北大附小作为北京大学的一分子,无论是从历史还是从现实,都先天性地不可分割地继承了北京大学的精神理念和文化品性!
北大附小与北京大学一衣带体,遥相呼应,无数文化名人先后居住、莅临、任教于此,音容气息犹在,成为附小弥足珍贵的历史遗产和精神传承。而最关键的是北大源远流长的民主、自由思想,这成为北大附小在多年办学中的坚持和秉承,也成为学校管理、课程建设中最显著的特色。正是深刻理解融会了这些思想资源,尹超在担任校长的十余年办学中,始终秉承“大文化不变,小文化渐变”的思想理路,在基本结构、基本特质、基本存在方式不变的情况下,对学校的文化进行着独特的继承与创新。
自由民主的五四传统
京师大学堂在 1912 年更名为国立北京大学,著名的启蒙思想家、教育家严复被任命为第一任校长。1917 年,蔡元培的接任为北京大学开启了为期10 年的黄金时代。他“循思想自由原则、取兼容并包之义”,为思想的解放和学术的繁荣开辟了一片广阔的天地。有专家评价说 :“真正把北京大学提升为具有国际地位的人是蔡元培先生。”
另一位再次开放北大思想的人物是陈独秀,陈独秀在《敬告青年》一文中深情地说道 :“青年如初春,如朝日,如百卉之萌动,如利刃之新发于硎。”造天下舆论的《新青年》杂志成为新文化运动的精神旗舰。历经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,开天下之风气,创时代之潮流成了北大不变的传统。
林毅夫说 :“北大学生或北大人最大的特点就是,当今天下舍我其谁,是以天下为己任。他们对社会有很大的责任感,并且也确实有自信心。只要自己内心的反省是正确的事情,敢走在时代的前面。”
恐惧是教育的敌人,理想的学校应该没有恐惧,只有信任、自由和快乐。北大附小将北大的自由、创新、责任与儿童的灵动、活泼特质相结合,创新了文化理念、教学风气、育人目标、办学宗旨。在北大附小随处可见这种自由之风,这种“思想自由、兼容并包”的精神, “开天下之风气,创时代之潮流”的气质,与北京大学可谓一脉相承。
附小注重在课堂上创设心理自由和心理安全的氛围,让学生“自己思索,自己做主”,“用自己的头脑来想,用自己的眼睛来看,用自己的手来做”,引导学生冲破思维定势,体验学习的辛劳和成功的快乐,形成了“民主、和谐、求实、创新” 的教学特色。
为促使学生快乐地成长、发展,进入 21 世纪的北大附小还提出关注以下五个方面 :第一,创设愉快合作的课堂教学 ;第二,开展多彩自主的教育活动 ;第三,建立友爱融洽的人际关系 ;第四,营造优美文明的校园环境 ;第五,让家长、单位、社会参与到学校教育中,实施统一协调的三结合教育。
尹超认为,小学阶段最重要的教学任务是让孩子们学会学习,学会享受学习。“对学习的兴趣和热爱比成绩本身重要得多。”把学习的主动权还给孩子们,努力创设和谐的教学氛围,是他们享受学习、感受快乐的关键。
光芒四射的批判精神
北大精神最重要的思想遗产之一在于批判。在中国文化的特质中,批判之声一直不是社会的主流。几千年的封建专制,知识分子逐渐成为文化的“犬儒”,少有自己内心的声音。然而,五四运动点燃了批判的烈火,知识分子作为革命的主要力量勇立潮头,将批判的旗帜直指封建思想、落后政治、八股文化,为民族启蒙与救亡开辟了道路。
在北大附小,尹超极力倡导这种批判精神,不仅是效仿先辈们敢为天地立心,敢为民众立命,敢为万事开太平的勇气与胆识,更为鼓舞所有的老师,让他们做社会的改良者,勇于和一切反教育、反道德的行为做斗争。在学生中倡导批判精神,也是为了鼓舞所有的孩子,让他们从小树立是非观念,养成自己卓越的辨识能力和道德觉悟,与现代化带来的功利媚俗之风进行抵抗。
开放包容的多元文化
“思想自由,兼容并包。”这是中国近代大教育家、北大校长蔡元培先生留给北大的遗产,也是北大附小办学所坚持的根基。蔡元培的时代真正是开放包容的时代,既有留学欧美的短头发激进分子,也有留长辫子的保守派教授。正是这样的自由风气,成就了一位又一位的文化大师,催生了中国近代文化史上最璀璨夺目的时代。
小学教育是文化启蒙的开始,是个人修身立性的基础。北大附小的尹超时代,坚定不移地倡导民主、包容,校领导与老师之间,师生之间,每个人都是情真意切地以赏识法则对待每一个人,让大家学会欣赏、学会对话。在办学授课上,学校领导、老师们踏踏实实地遵循孩子的自由意愿和自由选择,从课程知识领域给孩子们尽可能开放的空间。
民主传统的影响,附小的师生之间、教师之间、学校与家长之间生长出了十分融洽的关系。这种关系意味着彼此的信任。教师们以学生为中心,利用话剧、对话问答、讲故事、唱歌、图片等灵活多样的方式教学,让孩子们在开心大笑中接受知识的熏陶和影响。因为附小培养的不是书呆子,而是充满活力的少年。北大附小提倡民主开放的办学风气,这与北京大学“思想自由、兼容并包”的理念是一脉相承的。民主开放并不是悬浮于事的口号,在人人都可“民主开放”的今天,这所小学的独特之处,在于十分具体而真实。所有民主开放的精髓,不仅散见在学校日常教育工作的细节中,更与尹超校长的个人特质不谋而合。可以说,因为尹超校长的存在,把这所学校民主、自由、开放、尊重、包容、创新的特质点亮了。
奔涌不已的创造活力
北大精神另一个重要的思想遗产就是创造。创造的核心是除旧革新,敢破敢立。五四运动中,关于新旧文化的扬弃,关于政治制度的重构与尝试,无不反映出创造的内涵。陈独秀呼吁的“优秀国民渐生政治根本问题之觉悟”,进而成为民主共和、君主立宪的先声。在新旧思潮大战中,北京大学充当的角色,不是悲观,不是消极,而是感怀乐观、踌躇满志。这种创造的活力,与国民命运相连,让伟大祖国走向了复兴的征程。
尹超明白,在教育中,关于“创新”“创造”的呐喊,不可能是这样的惊心动魄。中国现代教育近百年,一切都在潜移默化。而以尹超为代表的北大附小人,在因循教育规律的基础上,坚持北大革新传统,极力传扬创新精神,以民主自由的北大文化和诗性活泼的儿童文化为学校发展的两维,把规训让位于孩子的自然天性的呵护,把教化让位于常识、真理的启迪,还给孩子童年,还给孩子快乐。
北大文化的特质是民主、自由、开放、包容、批判、创造,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核心价值。而儿童文化中诗性活泼的部分,也是北大附小永远发扬的思想财富。尹超将它们二者有机地融合,成为北大附小文化发展的两维,一切办学的理念、思路、制度、活动由此出发,是北大附小文化发展的特色之路。
在北大文化基础上注入童年诗性之魂
儿童也是文化的创造者。尹超认为,我们在小学教育中应当让儿童感受到,我们给孩子的是一个浸入了爱的、理解的、谦逊的、真心实意欣赏的态度,而不是居高临下、降尊纡贵的对儿童的小觑。因为,在这种眼光的背后,孩子未必不能发现和蔼可亲后面隐藏的傲慢。
北大文化担当了国家启蒙与救亡的双重使命,尽管它代表的是成人立场,但这种视角是开阔的,是长远的,其文化精髓也是优秀的。但是,进入小学实践生活场域,我们需要对这种成人文化进行局部的微变与创新。创新的根本方法,就是认识儿童,尊重儿童的精神成长,遵循童年诗性,充盈儿童文化,让儿童文化与成人文化在相互作用中互补交融。
正因为此,我们需要重新认识儿童,反思我们自己对孩子的认识与理解。把冰心老人给同学们的题词“专心地学习,痛快地游玩”作为北大附小的校训,这一举动表明了学校努力理解儿童,以儿童的视野认真办教育的立场 :孩子的天性是爱玩的,孩子的学习也应是快乐的。作为小学基础教育场所,我们应该营造一个适宜儿童成长的、贯穿学与玩的环境,让孩子们在这里专心学习、快乐成长。
在北大传统中融入儿童文化的特质
北大的文化传统与国家命运相连,这种文化本身是沉重的。儿童对这些宏大意义可能无所察觉。但是,作为儿童视野里的精神生命,他们更接近自然、天空、大地、江河,更倾向于人性的自然和历史。因此,我们需要在这种成人文化中注入儿童文化的因素,以诗性的、游戏的、童话的、梦想的、好奇的、探索的内容反哺成人文化。
尹超在校园建设和景观设置时,既秉承北大青灰典雅的风格,同时又用童年的缤纷色彩装扮校园,使学校既保留古朴,又不失灵动。在学校制度层面,淡化“规矩”,让孩子自由快乐的气息成为校园的主流声音。在课程内容上,着力开发校本课程,但是绝不强迫,绝不一刀切,完全尊重校本课程的自由生态。在组织管理中,坚持“赏识”的信念,以尊重和真诚为前提,公平为尺,公心为上。
风气之先的创新教育
北大附小从最初的教学实践和体现出的教育思想凸显出“生动活泼、别具一格、推陈出新、全面发展”的办学特点。
美国心理学家、燕京大学教授夏仁德(Randolph C.Sailer)博士在任教育系主任期间,常去附小听课,研究教学方法。他和老师们一致主张改变教师讲学生听的传统方式,启发学生课前准备问题,课上自由提问。学生的思维非常活跃,创造性
得以激发。
早年毕业于英语系的高材生或在附小实习的大学学生,任教时很少用中文进行语法的枯燥讲解和分析,而是直接说英语,使得学生们在“听”与“说”的反复训练中,掌握了句子结构和语法。著名物理学家、附小校友谢希德说 : “我要深深感谢附小和附中的,就是给我打下了较好的英语基础,使我终身受益匪浅。”
北大附小一直以来注重因材施教,灵活调整课外作业,向不同层次的学生提供不同的教材和习题。20 世纪 30 年代附小的学生、音乐家全如玢谈及当年她做小学生的感受时说 :“整个感觉当时在学习上没有多大压力,可是学得也很好。”
附小践行蔡元培先生提倡的“以美育完成其道德的思想”,聘请燕京大学音乐系的学生兼任附小教员,还请来北师大音乐系毕业生杨瑞霞等人担任专职音乐教师,让整个附小处处飘逸着歌声。尽管处于艰难年代,学生们却并不缺少快乐。至今快乐 的教育仍在师生之间徜徉。
在清华大学老校长蒋南翔提出著名的口号“为祖国健康工作 50 年”之前,他的邻居就已经很重视“以体育培养正当爱好”的做法。球类等运动在学校很受欢迎,还有不少学生入选北京市冰上运动代表队,1959 年上映的电影《冰上姐妹》中的小演员林盈就是附小校友。
二、北大附小的尹超时代
受北京大学源远流长的民主、科学、进步思想的熏陶,北大附小几十年来十分重视人文思想。早在 20 世纪80 年代初,学校就提出“教育不仅是为了学生的今天,更是为了学生的明天”的办学理念。90 年代,学校又把办学思想总结为“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,力求通过民主和谐的学校管理、自主探究的课堂教学、丰富多彩的课余活动、以美育人的校园环境,创设宽松充实的学校生活,最大限度地开发学生的资质和潜能,使之具有良好的品德和个性,身心健康,快乐地学习和生活,为持续发展打好基础”。